虞梦对豫王是一见钟情的。
她从小生活在雁门，雁门没有什么俊朗的男人，都是被风沙磨砺多年的硬汉，但是虞梦偏偏就喜欢那种生得白净的男人。
直到在虞梦见到豫王之前，虞梦觉得她的人生都快绝望了。
但是，后来虞梦听说了有一个王爷被封了雁门这边的封地，她就好奇地去看。
西北毕竟荒僻，很少有王爷的封地会是在这边，毕竟王爷都是从京城来的贵公子，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哪里受的惯西北的风沙。
而且据说这个豫王的母亲是曾经盛宠一时的皇贵妃，很显然是因为在与当今皇帝之间的博弈失败了，他才沦落到西北来。
豫王进城的时候，虞梦也去围观了。
在雁门的生活单调又无聊，每天都是那些人，好不容易有新鲜的人进来了，虞梦怎么能错过这样的热闹？
该说不愧是京城来的皇子，豫王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也像是落魄的样子，但是却还是一眼吸引了虞梦的目光。
好一个俊俏的男子。
——这就是虞梦对豫王的第一印象。
后来，虞梦知道了这位俊朗的男子实际上过得并不好。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年纪轻轻的就要背负起血海深仇。
就算是来到西北后，在京城的那位也并不肯就此放过他，让他好过。
落魄的美男子充分激起了虞梦的保护欲，她心疼豫王所遭受的苦楚，并且立志保护豫王——至少让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来。
虽然最终的结果也十分惨烈，她的父亲死了，全家也跟着在一把火中烧死，她一夜之间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
但是看着豫王坚毅的侧脸，虞梦还是决定跟着豫王。
——这也是豫王的夙愿。
再到后来，她跟着豫王来到了京城，依照着豫王的意思行事，跟随了谢予琛。
在中间的过程中，虞梦发现自己完完全全地喜欢上了豫王。
在虞梦不知不觉中，她对豫王的感情从一点点的心动扩大成很浓烈的喜欢。
但是虞梦一直都知道，其实豫王远远不像表面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儒雅。相反，他是一个极为冷酷的人。
所有人都说，豫王的心中有她，豫王对她是特殊的。
但是虞梦却知道，豫王的心中的确有她，但是在豫王的内心中，情情爱爱从来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爱她，但是更爱他自己。
如果没有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虞梦可能还是会选择和豫王耗下去，不知道多久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但是很显然的是，直到现在虞梦也没有赢。
哪怕她嫁给了他。
“王爷呢？”虞梦抬手招来侍女。
侍女显得有些犹犹豫豫的，虞梦见她这副作态，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皱紧了眉，“等他完事后，叫他过来见我。”
年少的喜欢，并不能作数。
因为喜欢是会被消磨的，虞梦的所有热情早就被一点点磨光了。剩下的只有满心的冷然。
虞梦有时也会想，如果自己要求少一点，是不是自己就能过得更好？
如果刻意地忽略某些事情的话，她和豫王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但是虞梦虽然表面上看过去柔柔弱弱的，性子却是极为刚烈的。
她绝对不会妥协。
“母妃……”
谢齐握住虞梦冰凉的手，有些担忧地看向虞梦。
谢齐是虞梦所生的儿子，他长得很像豫王，性格却与豫王截然不同。
虞梦经常想，在豫王遭逢人生的大变之前态是不是也会像谢齐这样单纯无邪？
但是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
虞梦摸了摸谢齐的头，“小孩子家家的，别乱担心。”
她早就已经不会感受到难过了。
因为最难熬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虞梦在怀谢齐的时候，豫王为了报复她，连说都不跟虞梦说一声，就将柳姨娘带回了府。
那时候的虞梦心如死灰。
她原本以为，豫王会理解她的。
不过等生下谢齐后，虞梦获得了新的力量，好了不少。
这么些年来，豫王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跟她对抗了。
谢予琛与谢予望的处事方式不同，谢予琛没有那么强的疑心，他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是一旦发现他所用的人出现了二心，他绝对不会再用这个人。
豫王曾经给予谢予琛的帮助或许是很大，但是谢予琛没有过河拆桥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毕竟当初也豫王也不是没有所图的帮助谢予琛。
如果不是因为谢予琛，豫王到现在还报不了仇。
但是察觉到豫王日益增大的野心，谢予琛终究还是忍不了了。
豫王错就错在了，他居然真的以为自己真的能够越过谢予琛，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就算是谢予琛因为推行新政受到许多朝臣攻讦的那段时间，豫王更像被推出去的一个靶子，但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
想要推翻一个皇帝的统治谈何容易？
更别提豫王只是在心中想一想，并没有强大的魄力和决心。
但是这个危险的念头被谢予琛察觉到以后，不过是豫王的自取毁灭罢了。
虞梦有时候会感慨谢予琛的洞察力，豫王本也应该是一个强大的对手，但谢予琛对付豫王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兵不见血刃。
谢予琛知道，豫王固然是一个可怕的对手，但是虞梦也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虞梦生于雁门，长于雁门，练就的绝不仅仅是的一身出众的功夫。
将虞梦嫁给豫王，是谢予琛权衡利弊的结果。
虞梦成婚之前，其实已经大概想象到了她和豫王可能的结局。
但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虞梦的会是一种这么惨烈的结局。
“母妃？”
虞梦勾起唇角，“阿齐是不是很担心父王会厌弃母妃？”
谢齐没想到虞梦洞察了自己的心思，脸上浮现出尴尬。
虞梦忽的笑了起来。
——她看上去就真的这么像一个深闺怨妇吗？
曾经的爱人之所以会反目成仇，原因绝不仅仅只是一个。
若是虞梦肯听话一些，豫王也乐意宠着她。
可惜豫王真正厌弃虞梦的原因，是因为虞梦夺走了他所有的一切。
现在的豫王虽然听上去依旧风光——被破格留在京城唯一的王爷，也在朝中多有走动。但许多人不知道的是，豫王只是看似风光，实际上早就没有了实权。
而真正的实权，却在虞梦的手里握着。
豫王早就成为了一具空壳子，表面上看过去风光，实际上就连王府的人都听命于虞梦。
虞梦等了快一个时辰，才见到豫王的身影。
虞梦露出一个笑容，“王爷终于肯来了？”
豫王的衣衫还有些凌乱，旁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刚刚去做了什么，他笑了一下，“不知王妃找本王有何事？本王还忙着呢。”
虞梦的眼底透露出浓浓的厌恶，她冷声道，“王爷何苦做出这副模样给我看呢？”
成日醉生梦死，可不是豫王的风格。
豫王的眸色渐渐冷了下来，“怎么，现在连本王在自己的府中都不能自由行事了？”
虞梦耸了耸肩，“我可没有这么说。只是……”
豫王冷冷地盯着虞梦。
虞梦笑了，“只是王爷莫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就好。”
豫王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
虞梦知道这一点，谢予琛也知道这一点。
他之所以会这么多年毫无动作的原因，就是因为虞梦始终压着他。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豫王还是没有放弃。
虞梦慢悠悠地继续说道，“王爷在与什么人接触，我心中就跟明镜一样。”
豫王冷冷地甩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
虞梦目送着豫王走远。
她挑了挑眉，伤透的心就算拼命捂，也不可能被温暖。更何况那个人还没有想要捂暖这一颗心。
从伤心到麻木，豫王现在已经无法牵动她的任何情绪了。
虞梦轻轻扬起唇角，对着谢齐说道，“阿齐想皇后姑姑了吗？”
谢齐用力地点头。
马车一路驶到宫门口停下，守宫门的侍卫也很熟悉虞梦了，皇后娘娘难得交好这么一位王妃，宫人们都很尊敬虞梦。
虞梦牵着谢齐，一步一步走上长安宫的台阶。
她现在没有了豫王，但是她也早已不是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了全家的孤女了。
“参见皇后娘娘。”
谈安歌惊喜地看着突然进宫的虞梦，“你怎的忽然来了？”
虞梦勾起唇角，“臣妾想娘娘了，便进宫来了。”
谢景霆听说谢齐来了的消息，连忙跑过来见谢齐。
谢景霆和谢齐的性子很像，谈安歌早已经预定了谢齐到时候进宫当谢景霆的伴读。
谈安歌目光柔软地看着谢齐，“过阵日子就是选伴读的时间了。按照规制，伴读应当选大臣的儿子，但是陛下说，偶尔破一次例也是没关系的。不过，为了不落人口舌，还是得走一遍形式的。”
虞梦笑了，“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宠爱娘娘。”
谈安歌有些脸红，“我在说正事呢。而且，这哪里看得出来这些。倒是你……”
虞梦向谈安歌投去疑惑的目光。
谈安歌道，“我前些日子听他们提过一嘴，豫王真是越变越坏了。”
虞梦有些沉默，不知道该怎么说。
谈安歌看着虞梦，“陛下命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也同陛下说过这些，虽然意思是那么个意思，但未免对你太不公平了。”
谈安歌有些为虞梦打抱不平。
豫王对虞梦做的那些事，放在现代就叫作孕期出轨，值得被骂几百楼的水平。
要是虞梦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古代女子，那么谈安歌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偏偏虞梦的思想前卫，而且这么多年来，虞梦除了为谢予琛看着豫王，不让他做出越轨之举以外，还为谢予琛做了许多事情，劳心劳力。
就算虞梦每日表现得再不在意，但是面对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怎么可能真的做到心平气和？
虞梦闭了闭眼，“娘娘的意思是……”
“和离……不，休夫！”
谈安歌有这样的想法已经很久了。
但是，一直考虑到各方面的原因，谈安歌没有提出来。
平常虞梦入宫都会与她提前知会一声的。
而今日突然带着谢齐进宫，脸上的表情还如此僵硬，原因是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阿齐……”
虞梦目前明面上毕竟还是身无职位的。
靠着豫王妃的身份，她确实行走也方便了许多。
更何况，离开了豫王，阿齐怎么办呢？
“这些都好解决。”谈安歌说道，“何况，如果阿齐争气的话，通过正常科举也能够出人头地。”
古代人一般很少有心平气和地和离，大多数都类似于休妻。女子与男子和离以后，女子是会受到众人指指点点的。
但谈安歌并不觉得，这是能够继续委屈自己的理由。
特别是虞梦的这种状况。
谈安歌觉得，虞梦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既然豫王不是良人，她又何必一生都与糟糕的豫王绑定在一起？
虞梦还有些犹豫，“可是……”
谈安歌望着虞梦，“这么多年来，豫王已经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没有实权、也没有任何资格，就算他想要做什么，也有心无力。”
这样的境况，也根本不需要虞梦再去做什么了。
虞梦看着谈安歌，心中五味杂陈。
鬼使神差般，她毫不犹豫地说道，“好。”
*
虞梦曾经觉得，自己与豫王的开始很美好，但是孽缘注定了他们一生都要互相折磨对方。
但是，有一天，她却突然得知自己可以离开豫王了，让虞梦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不可思议之中。
谢予琛那边的工作自然由谈安歌来做，虽然谢予琛在虞梦面前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子，但是在谈安歌面前也只是一个宠妻的丈夫。
和离就这样被提上了议程。
谢齐从小到大就一直见证着母亲的委屈，得知皇后姑姑想要让母妃和离，他自然是双手双脚都支持这项决定。
更何况，那个柳姨娘所生的庶子实在是跋扈得很。谢齐有时候还被他欺负呢。
但是当虞梦将一切摊牌的时候，豫王果然反应激动。
“你别忘了，你跟着本王的时候，对本王说的那些话！”豫王的眼眶发红。
虞梦在这一刻看着愤怒的豫王，她才惊觉自己早就已经放下了。
“虽然臣妾从来没有怪罪过王爷……”虞梦说道，“但是臣妾的一家人都为王爷而死。很抱歉的是，臣妾不想像家人那样，再死在豫王手中了。”
豫王后退一步，渐渐明白过来虞梦是什么意思。
她竟然是这么觉得的吗？
他重重地喘着气，“本王不同意。”
虞梦缓缓地站起来，她的身影柔弱而纤薄，但是内心的力量却极为强大。
“你不同意不要紧。最重要的是，陛下与皇后娘娘都支持臣妾和离。”虞梦说道。
豫王瞪大了双眼。
虞梦这话是什么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早已不是当初的豫王了。
“本王不管。”豫王紧紧地攥住拳头，虞梦甚至都能看到豫王凸起的青筋。
虞梦大笑了起来。
人总喜欢通过一些事情来确定心中的猜测，就好像她此刻看到豫王的表现，确定了这么多年以来，豫王的心中其实是一直念着她的。
多么可笑啊。
她与豫王成婚，虽是带着任务，但一开始虞梦还想着她只要作为豫王的正妃控制豫王，让豫王不犯错，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但是豫王却狠狠地把她的一颗真心放在脚底碾碎。
既然喜欢她，那么在那时候，豫王怎么能狠得下心里呢？
虞梦的眸底是一片冷然，“王爷，臣妾早就已经不是当年只会追在你屁股后面跑的小姑娘了。您不是很喜欢柳姨娘吗？等臣妾离开以后，您可以将她扶为正妃。我想，陛下会同意您的上奏的。”
就像豫王无数次那样对虞梦一样，虞梦这一次也头也不回地离去。
或许皇后娘娘说得对，外面有更加广阔的世界，何必一头栽在一个男人身上？
豫王就像长在她身上的一块腐肉，剔除腐肉固然会疼，但是剔除以后，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不然，为什么就连谢齐就会如此开心呢？
“母妃母妃，我们要去哪里？”
虞梦道，“我已经不是你的母妃了。”
看到谢齐露出茫然的神情，虞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以后就叫我娘亲罢。”
谢齐晃着虞梦的手，“娘亲~”
虞梦道，“皇后娘娘已经为我们置办好了宅子，我们只需带着人入住就好了。”
有谈安歌在虞梦背后支撑，虞梦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
不与虞梦和离，或许豫王还不会意识到虞梦在不知不觉中，竟已经成长为如此强大的人了。
甚至就连虞梦的面，他都见不到。
他这个豫王简直形同虚设，只需要谢予琛一声令下，他甚至连王府都迈不出。
何况，虞梦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大批人，王府瞬间像没有了主心骨一样，软软地塌了下去。
从虞梦走后，豫王每天都过得昏昏沉沉。
忽然有一天，豫王却突然听到了一道赐婚圣旨。
圣旨的主角之一他十分熟悉，正是虞梦。
而圣旨的另外一个主角，竟然是谈光远。
——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但是豫王却无法深思这个问题，因为自和离的那一天开始，虞梦就彻底与他斩断了过往。
虞梦的未来如何，轮不到豫王去操心。
徒留豫王每日在豫王府中昏昏沉沉，沉浸在过去中不愿出来。
至于原来豫王日日宠爱的那个柳姨娘，早不知道被他抛到哪里去了。
直到虞梦新婚的第三个月，侍女突然急匆匆地来报，说豫王甍了。
虞梦淡然一笑。
在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他后悔了。
既然这样，过去为什么不珍惜呢？
他们之间远远没有走到不可挽回的那一步。
如果豫王早点回头，就会发现虞梦一直在原地等他。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虞梦温柔地看着刚刚下朝回来的谈光远，露出由衷的笑容，“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