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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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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狱“团圆”回来,潘婷婷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潘子良写给她的信。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收到的父亲的亲笔信。在她四年大学里,身为父亲的潘子良一心扑在工作上,就连电话也很少打给她,更不要说写信了。信是用甘州监狱的信纸写的,字迹刚劲有力,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足见潘子良写信的态度和真心。

潘婷婷斜靠在床上,字斟句酌读起信来,耳边似乎响起潘子良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婷婷,我的好女儿,你是爸爸这辈子最引以为骄傲和自豪的,你给爸赚足了面子,可是爸爸却为你丢尽了面子。你太对得住爸爸了,而爸爸却太对不住你了,这是多么的不公平啊!婷婷,爸爸不求你原谅,因为爸爸是罪人,罪人是没有资格乞求原谅的。今生今世,只要你能叫我爸爸,爸爸就知足了。”

“爸爸,你的负罪感太强了,你这不在摧残自己吗?其实,女儿一直很同情你,甚至认为你没有犯罪,你在维护自己的尊严,因为你是在被人引入圈套后才被迫对人下毒手。你贪污受贿不是你情愿的,你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爸,不管你成为什么样的人,在女儿的眼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父亲。”潘婷婷自言自语,泪水已模糊了双眼。

她捧起信继续往下看,耳边又仿佛响起潘子良的声音:

“婷婷,你知道爸最担心你走什么道吗?官道。大学时,你就是非常出色的学生会干部,你有水平、有能力、综合素质强,但学校毕竟不同于社会,在学校能做一个好官,在社会也许官路不通,因为社会官场有太多太多的潜规则,你把握不了,就很有可能钻入人家设下的圈套、掉入人家挖好的陷阱,像爸爸一样成为历史的罪人。当然,官场也好,商场也罢,都是谋生之道,具体走哪条道,得由你自己决定,爸不想干预,也干预不了。这段时间,爸对自己的官场经历进行了认真的反思、总结,悟出了一些门道,这些可都是爸爸的心里话,今天我把它整理成文赠送给你,希望你能铭记在心,一生以爸爸为戒。”

潘婷婷移目墙壁上悬挂着的潘子良微笑的相片,凝视了一会,又低头看信:

“第一,必须把会做人放在第一位,然后才是会做事。这里说的做人,就是处理好各种关系,特别是自己与上级的关系。有了好的关系,即使做事一般,也能深受器重。通常说谁工作能力强,主要是指做人能力强。只会做事不会做人的人,一辈子只能让那些会做人的人踩着肩膀往上爬。

第二,不要过分地去追求真理,不要去探询事物的本来面目。要牢牢记住这样的信条:官场上,对自己有利的、上级领导提倡的,才是正确的,才是最大的真理。

第三,要善于说假话、大话、套话。把说假话、大话、套话当成一个习惯去养成,甚至当成一项事业去经营。记住,做官以后你的嘴不仅仅属于你自己,说什么要根据需要,绝忌信口开河、满嘴胡扯。

第四,要有文凭,但不要才华出众。才华出众的人善于独立思考、标新立异,这是从政的大忌。才华出众的人,理想的职业选择是埋下头来、脚踏实地做自己的学问,挤入官场很有可能遭遇十面埋伏,甚至一辈子被人束之高楼,无用武之地。”

第五,要相信官场拍马是一门高级艺术,目的是为了得到上级的赏识。在人治的社会里,上级的赏识是升官的唯一途径,别的都是形式。特别要想方设法得到单位一把手的赏识,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应该被提拔的时候,这个人肯定得不到提拔;而单位一把手觉得这个人应该被提拔的时候,这个人很快就会得到提拔。

第六,要把攫取各种利益作为当官的目的。领导提拔你、下属服从你、同僚朋友关照你,都是因为你能给他带来某种利益。你自己的利益可以不要,但别人的利益你必须给。如果攫取利益这个目的一旦模糊,那你离失败就不远了。

第七,所有的规则都不必严格遵守,执行起来都可以变通。规则的制订者从来没想到要用规则来约束自己,而是想约束他人。但规则不是人人都可以违反的,什么时候坚决遵守,什么时候偷偷违反,让谁违反,要审势而定,否则宽严皆误。

第八,我们的社会无论外表怎样变化,其实质都是农民社会。谁迎合了农民谁就会成功。我们周围的人无论外表是什么,骨子里都是狭隘农民。农民的特点是目光短浅,注重眼前利益。所以,做事的方式方法必须具有农民特点,要搞短期效益,要鼠目寸光。一旦你把眼光放远,你就不属于这个群体了,后果可想而知。要多学习封建的那一套,比如结拜兄弟姐妹什么的,这都不过分。

第九,要跟对人、站准队,这是立场问题,马虎不得。看过小说《国画》的人都知道,朱怀镜是市长皮德裘的心腹,一度扶摇直上官运亨通。后来,皮德裘在政治斗争中失败了,朱怀镜因为站错了队,自然成为了皮德裘的陪葬者。虽是小说,但也算得上是前车之鉴。

第十,要脸皮厚、心肝黑。要精通官场厚黑学。官场讲不得良心、正义、原则,要把父母、老师教育的人生道理统统忘记,重塑适者生存的世界观和价值观。

第十一,如果误入歧途,你要敢于担责,敢于牺牲自己,保护好引你拉你扶你推你护你走路的那些人。这些人可都是你生命中的恩人,必须用自己的全部甚至生命去保护好他们。你只有保护好他们,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甚至有望自己的人生再次出现转机。

第十二,领导说的话、做的事,任何时候都是对的,即使错得一塌糊涂,你也不要揭穿,甚至你还得夸她英明、伟大。再者,对待领导心行可能难以统一。即使你心里有多恨他、讨厌他,行为上仍要百般地呵护他、奉承他。学会随机应变,因人而异,见风使舵,是官场的立身之本、生存之道。

第十三,决定官场升迁的因素有很多,但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跑,厚颜无耻地跑。天上不会掉馅饼,等,永远等不出结果,只会把自己埋没。选拔调整领导干部的关键是领导提名,没有领导提名,无论你如何优秀也不可能被提拔任用。因此,你只有去跑,闯入领导的视野,进入领导的人脉圈子,才可能被领导挂在嘴上。

第十四,必须学会糊涂。糊涂让你被人认为没有主见,不糊涂让你被人认为难以相处。难得糊涂在于糊涂的时机,什么时候糊涂取决于你不糊涂的程度。

第十五,必须加入一个圈子。不加入一个圈子,就会成为所有人的敌人;加入一个圈子,就成为另一个圈子的敌人;加入两个圈子,就等于没有加入圈子。必须学会摆谱。如果你很靠谱但不摆谱,大部分人都认为你不靠谱。如果你不靠谱但经常摆谱,所有人都认为你很靠谱。

婷婷,这些话可都是爸爸在官场中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比较隐性的一些规则,可以说是官场中流传的所谓的潜规则,听起来可能不太顺耳,也未必是正能量,不一定是好东西,但对一个行走官场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法宝,是心灵鸡汤,很有效很实用的,可能给自己带来许许多多的实惠、好处,甚至能使自己在官道上顺风顺水、左右逢源、大红大紫。可是,爸爸希望你远离这些潜规则,因为它也可能会使你的灵魂变得肮脏,甚至腐烂无比。一旦把握不准,就完全可能跌入深渊,永远不得翻身啊!”

潘婷婷将信纸紧紧贴在胸前,目光又移向潘子良的相片,喃喃自语:“爸爸,你对官场学的研究太深太透了,怪不得十年光阴你从一个小科员一跃成为了土城县的县长、代书记,要不是一时冲动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你的前途真的不可估量。”

潘婷婷继续看信,耳边飘飘渺渺仿佛又响起潘子良的声音:“婷婷,你知道吗,最易毁灭一个官员的是三颗炸弹:贪污受贿、女人和滥用职权。所以,我在这里给天下所有的为官者三点忠告:

第一,永远不要运用权力将国家和他人的财物据为己有。非法占有国家的财物是贪污,收受他人财物叫受贿,手莫伸,伸手必被捉。

第二,正确处理好与身边女人的关系。权力对女人来说是最具吸引力的诱饵,应该运用权力充分发挥女人‘半边天’的作用,而不是让女人成为权力运作下的**。女人一旦反目,就好比魔鬼登场,后果令人瞠目。

第三,依规用权,把权力装进正义规则的笼子里。权力的运用是有限度的,在正义规则规定的限度内用好权力,能造福人民升华自己,超越限度用权那叫滥用职权,滥用职权不仅危害国家、社会、他人的正当权益,也必将危及自己的政治生命,甚至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啊!

婷婷,不管你将来选择走什么样的道,你都要牢牢记住爸爸对你说过的话。爸爸仕途十载,说短也长,说长也短,总的说来有喜有悲,有慷慨更有遗憾,喜的是为土城做了一些实事,使土城经济、社会、老百姓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悲的是自我约束不严、规则意识不强,走上了一条没有终点的仕途。爸爸的仕途只有起点,没有终点,这是从政者莫大的悲哀。

婷婷,官场有其险恶的一面,一旦你步入其道,你就不属于你自己了,为了适应官场你必须去伪装自己,为了迎合别人你又得去伪装自己,不停地伪装不仅使你身体的外部变得虚假,而且使你的心灵也变得虚假,这种虚假能够使你成就许多、满足许多,风光无限。然而,这种风光的背后却隐藏着许许多多的诡计和阴谋,这些诡计和阴谋会使你整日如履薄冰,如坐针毡,一步不慎,风光皆失。”

在信的最后,潘子良特别用毛笔写下十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别说仕途好风光,一步不慎全输光。”

“爸,女儿永远记住你的话,规规矩矩做官,踏踏实实做事,堂堂正正做人,永远忠于党,忠于国家,忠于人民。爸,其实你的身上有许多优点,女儿一定把你的优点发扬下去,相信你的女儿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公仆。爸,好好改造吧,女儿相信你一定能早日出狱与家人团圆!”潘婷婷将信纸平整地装贴在靠书桌的墙壁的中央,并用软笔在信纸的上方工工整整地写上了两个字:“官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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