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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好水川之败与焚书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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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范仲淹的奏议,刚过而立之年的青年仁宗并非一点不重视,战守之间亦有所游移。先是,上年十月,元昊又挥兵连下宋军乾沟、乾福和赵福三大据点,气焰咄咄。而韩琦果断出兵,派环庆副总管任福领兵七千,夜间急行军七十里,突袭白豹城,击败西夏驻军,“焚其积聚而还”,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胜仗,证明元昊也不怎么的。于是,韩琦进攻之志愈坚,再次向仁宗请战。仁宗与韩琦年纪相仿,都在血气方刚之际,遂下诏依韩琦所定,鄜延、泾原两路兵马同时出战,与元昊主力一决雌雄。不料,范仲淹依然不为所动,说什么也不出鄜延之兵。箭在弦上的韩琦顾不得那么多了,决意孤军出征。这下,可正中了元昊的心思。

韩琦还是有点小瞧李元昊了。且不说元昊身后有高人指点,即他本人的能耐,在三川口之战中已然小试牛刀,其谋略运筹深得兵法要义。此时,他亲率十万大军,目的正是冲着韩琦所部之泾原宋军而来,从折薑(今宁夏同心县预旺东)出发,经天都寨(今宁夏海原),沿瓦亭川(今葫芦河)南下,悄悄将主力埋伏在好水川口(今宁夏隆德至西吉两县之间地区),却偏出一军佯攻怀远(今宁夏西吉东部),故意大造声势说要倾全力攻打渭州(今甘肃平凉),直取关中。

聪明的韩琦竟然上当,特派得胜将军任福再创佳绩,以耿傅为行军参谋,以桑怿为先锋,率所部一万八千名驰援渭州,率部从行的还有大将朱观、武英、王圭等,总兵力约三万人。行前,韩琦面授机宜:要求任福率军经怀远向西至德胜寨(今宁夏西吉将台乡),再向南至羊牧隆城(今宁夏西吉兴隆乡),迂回到西夏军背后待机。韩琦特别交代:这一线诸寨之间相距不远,大约四十里左右,粮饷军资运送方便,非常有利于我军。如果没有战机,不可轻举妄动,据险设伏,以逸待劳,伺机出战以断敌归路。韩琦并再三强调“持重”要义,胆敢“苟违节制,有功亦斩”。

庆历元年(1041)农历二月二十二日,任福与泾原驻泊都监桑怿率轻骑数千先发,钤辖朱观、都监武英等后继。第二天,进至捺龙川(今宁夏固原彭堡),听说镇戎军西路都巡检常鼎、刘肃等,正与西夏军战于张义堡(今固原县张易)南,遂挥军转道南进,急趋交战处参战。一阵掩杀,斩获数百,“敌弃马羊、囊驼,佯北,桑怿引骑追之,福踵其后”。任福为小胜冲昏头脑,居然不知是计,脱离辎重,紧追不舍。武英机警,提醒大家说可能有诈,不可穷追。但任福和诸将不听,一气追至好水川。此时,天已黄昏,宋军由于长途追击,人困马乏,饥渴交迫,却得不到粮草接济,决定就此屯兵。朱观、武英部屯兵于五里开外的笼络川(今宁夏西吉东南),相约“明日会兵川口,必使夏人匹骑无还”,浑不知早已陷入元昊重围。元昊命手下大将克成赏率五万人马围困朱观、武英部,自将其余全部主力对付任福。十四日一早,任福、桑怿引军循川西行,出六盘山下,至羊牧隆城东五里处,忽然发现道旁放着好几个银泥盒,惊疑间打开盒盖,但见百余只带哨军鸽轰然飞出,原来这是元昊预设的合击信号。宋军乃行军状态,哪里来得及列阵迎敌,随即被元昊骑兵冲得七零八落。混乱中宋军企图据险抵抗,又见西夏军阵之中,忽地竖起一杆两丈余高大旗,旗往左边挥,左路伏兵杀出;旗往右边挥,右路伏兵杀出,千军万马,居高临下,左右夹击,宋军可就再也招架不住了。先锋桑怿大呼一声,拼死冲入敌阵,想给任福创造一个布阵机会,可惜为时已晚,随即战死。此时,以逸待劳的西夏军愈战愈勇,已将宋军的退路彻底堵死。到这个时候,任福才明白过来,然而败局已定。他拼死力战,身中十余箭,仍挥舞四棱铁锏左冲右突。小校刘进劝他乘间突围,任福不听,大声喊道:“吾为大将,兵败,以死报国耳!”遂手扼喉自杀。其子任怀亮和大将刘肃、武英、王圭、赵津、耿傅等均先后英勇战死,“士卒死者万三百人”。惟朱观一部千余人杀出重围,退守民垣,然后借夜色逃归。元昊的军师张元看着满川宋军将士的遗骸,题讽刺诗一首:“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辇,犹自说兵机。”落款:“太师、尚书令兼中书令张元随大驾至此。”这边厢,韩大帅痛不欲生,上书自劾。而阵亡将士的亲属数千人拦在路旁,持故衣纸钱为烈士招魂,哭声震天动地:“韩招讨回来了,你们却死了,你们的亡灵跟着韩招讨一起回来呀!”……韩琦“掩泣驻马不能进”。

好水川之败证明,以骑兵见长的西夏军,运动快捷,来去无踪,速战速决,加之李元昊足智多谋,神出鬼没,要想集中兵力深入敌区寻战,胜算极小;只有实施范式积极防御战略,修建纵深立体防线,据险固守,持久不懈,以逸待劳,捕捉战机,小规模主动出击,积小胜为大胜,方能有效消弥西夏边患。

对于好水川之败,清人吴广成在《西夏书事》中别持非议,有这样两段话:李元昊“因顺范仲淹之说,遣使约和,盖其志犯秦、渭,惟恐延州赴援,籍此为款兵计耳。仲淹遣书答之,堕其术中矣”。假如能与韩琦共同出征,“使乘此时令诸将直捣兴、灵,疾雷不及掩耳,元昊善谋,亦难为备”。如此,便不会有好水川之败了。笔者以为,这是后人罔顾史实,站着说话腰不疼。不妨先从后一段话说起,就算两路出兵,谁来统领?自是夏竦无疑。夏大帅此时持何心思,前文书中已有分析,其必然只信韩琦及其求战心切的“诸将”,而此时全体盲目到认为元昊“倾国”之兵,亦“不过四五万”,“而且老弱妇女,举族而行”,根本没有战斗力。如此轻敌轻战的军队,远离后方以及粮草辎重,深入到茫茫大漠寻战看不见影儿的敌人主力,有胜算的可能吗?别说两路兵马,纵是三路五路,不败在好水川,也得败在别的地方。从战略、战役、战术一股脑儿都错了,打什么胜仗?

现在说前一段话,可就长了点。先是:元昊曾派蕃官骨披等四人趋泾原诈降,通款请和,被韩琦识破。元昊再派宋军降将高延德携书趋延州向范仲淹求和。范仲淹能上当吗?他对元昊的认知远比韩琦要透彻,有奏本《论元昊请和不可许者三大可防者三》为证。这份奏议可能是范仲淹所有奏折中篇幅最长者之一,近三千五百字。在此不便全文录出,只好择要选读了。开头即态度鲜明,表露心迹:“今元昊遣人赴阙,将议纳和。其来人已称六宅使、伊州刺史,观其命官之意,欲与朝廷抗礼。臣恐不改僭号,意朝廷开许,为鼎峙之国;又虑尚怀阴谋,卑辞厚礼,请称兀卒,以缓国家之计。臣等敢不为朝廷思经久之策,防生灵之患哉!”关于李元昊祖孙三代的做派和请和目的,范仲淹一针见血地指出:“臣等谓继迁当时用计脱身,窃弄凶器;德明外示纳款,内实养谋;到元昊则悖慢侮常,大为边患。以累世奸雄之志,而屡战屡胜,未有挫屈,何故乞和?……乃求息肩养锐,以逞凶志,非心服中国而来也。”既然如此,范仲淹认为至少有三个理由拒绝与西夏议和,并且要从三个方面来加强防范,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最后再次陈其心志曰:“臣等早蒙圣奖,擢贰清班,西事以来,供国粗使,三年塞下,日劳月忧,岂不愿闻纳和,少图休息?非乐职矢石之间,盖见西贼强梗未衰,挟以变诈,若朝廷处置失宜,他时悖乱,为中原大祸,岂止今日边患哉!臣等是以不敢念身世之安,忘国家之忧,须罄刍荛,少期补助。其元昊来人到阙,伏望圣慈于纳和御侮之间,审其处置,为圣朝长久之虑,天下幸甚!”范仲淹这道奏折,时间点虽晚在庆历三年,但他对和战、攻防的整体设想早就成型,始终如一,看看他的其他有关西事的诸多奏议即可明白。所以,范仲淹要的是真议和,像派高延德前来投书议和这种小把戏,他和韩琦一样,是绝对不会上当的。不过,他又与韩琦的处理方式不同,不是简单地拒绝了事,而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玩假和谈,我即奉陪之,趁便给你做点“政治思想工作”。所以,范仲淹收到高延德转来的元昊书信,亲笔写了答书,先表扬表扬元昊“以休兵息民之意”的做法,再回顾回顾自真宗景德初年以来宋夏间友好往来的历史,这可一定要珍惜呀,最后严正指出,自你李元昊“僭位号”,兴边患以来,后果极为恶劣,“耕者废耒,织者废杼,且使战守之人,日夜竟为豺虎吞噬,边界萧然,岂独汉民之劳敝耶?”所以,真想为双方百姓做好事,那就只能真心议和,那就得一怎么怎么,二怎么怎么……吴广成正是从此处说起,都怨你范仲淹“遣使约和”,这才中了李元昊的缓兵之计。显然,这是没有说服力的。范仲淹出兵与否,那早是铁板钉钉的事,与高延德带不带来元昊书,根本就没有逻辑关系。范仲淹真想出兵,别说是元昊书,就是元昊本人跪在面前磕头作揖,也屁事不抵!不过,倒是这个“范、元热线”,意外酿出一桩“焚书”大案,又成范仲淹平生一劫。

关于这场边事风波的事情经过、来龙去脉,事主范仲淹有一份《耀州谢上表》写得明白,这里何妨全文照录。

臣某言:伏奉敕命降授户部员外郎,依前充职知耀州,已到任礼上讫。雷霆之威,足加死责;天地之造,曲致生全。

窃念臣运偶文明,世专儒素。靡学孙吴之法,耻道桓文之事。国家以西陲骚动之际,起臣贬所,特加奖用。臣自知甚明,岂堪其任;但国家之急,不敢不行。自兼守延安,莫遑寝食。城寨未谨,兵马未精,日有事宜,处置不暇。而复虞内应之患,发于边城;或反间之言,行于中国。百忧具在,数月于兹。

而方修完诸栅,训齐六将,相山川,利器械,为将来之大备。不幸昨者高延德来自贼庭,求通中国之好,其僭伪之称,即未削去。臣以朝廷方命入讨,岂以未顺之款,送于阙下。此不可一也。或送于阙下,请朝廷处置,又恐答以诏旨,则降礼大甚;若屏而不答,则阻绝来意。此不可二也。兼虑诈为款好,以殆诸路之兵,苟轻信而纳之,贼为得计。此不可三也。又宝元三年正月八日,曾有宣旨:今后贼界差人赍到文字,如依前僭伪,立便发遣出界,不得收接。臣所以却令高延德回去,仍谕与本人,须候礼意逊顺,方可闻于朝廷,亦已一面密奏。臣又别奉朝旨,依臣所奏,留鄜延一路,未加讨伐,容臣示以恩意,岁时之间,或可招纳。臣方令韩周等在边上探伺,彼或有进奉之意,即遣深入晓谕。适会高延德到来,坚请使介同行;况奉朝旨,许臣示以恩意,乃遣韩周等送高延德过界,以系其意。或未禀承,则于臣为耻,于朝廷无损。及韩周等回,且言初入界时,见迎接之人,叩头为贺。无何前行两程,便闻任福等有山外之败。去人沮气,无以为辞,贼乃益骄,势使然矣。其回来文字,臣始不敢开封,便欲进上。都钤辖张亢恳言曾有朝旨,若得外界章表,须先开视;及僭伪文字,应有辞涉悖慢者,并须随处焚毁,勿使腾布。臣相度事机,诚合如此。章表尚令先开,况是与臣文字,遂同张亢开封视之。见其挟山外事后,辞颇骄易,亦有怨尤,与贺九言赍来文字,意度颇同,非戎狄之能言,皆汉家叛人所为枝叶之辞也。恐上黩圣聪,或传闻于外,为轻薄辈增饰而谈,有损无益。臣寻便焚毁,只存书后所求通好之言;及韩周等别有札到邀求数事,并已纳赴枢密院。今于泾原路取得宝元二年七月十四日圣旨札子一道,并如张亢之言。其所来文字,果合焚毁,则臣前之措置,皆应得朝廷处分。唐相李德裕与将帅王宰书,为游弈将收得刘稹章表,悖慢无礼,不便毁除。令向后得贼中文字所在焚之,亦与今来意合。其札到数事,内一事如臣所谕,取单于、可汗故事,故称兀卒,以避中朝之号。此大事稍顺,余皆可与损益。

倘朝廷欲雪边将之耻,当振皇威,大加讨伐,亦系朝廷熟议,必持重缓而图之。或朝廷欲息生民之弊,屈一介之使,重谕利害,苟能听服,亦天下之幸也。臣前所措置,于此二道,并未有妨。然以臣之愚,处兹寄任,岂得无咎,何敢自欺?伏蒙皇帝陛下至仁广度,不欲彰臣子之恶,特因此量行薄责,斯天之造也,臣之幸也。臣敢不夙夜思省,进退惕厉。犬马有志,曾未施为;日月无私,尚兹临照。臣无任。

据此奏章,先来用现代话语讲清事情经过。李元昊不是派降将高延德持书求和吗?这个高延德向范仲淹“坚请使介同行”,什么意思呢?就是要求范仲淹也派出一个使臣,随同他回去说事。正好,朝廷同意范仲淹“留鄜延一路,未加讨伐”,伺机向对方“示以恩意,岁时之间,或可招纳”,所以这一段时间,范仲淹就委派韩周等人在边境一带打探消息,一旦发现对方有和谈真意,再立即前往说项。既然高延德有这个请求,那就正好派韩周去吧。韩周等人初入西夏境内,对方前来迎接的官员叩头称贺,礼数周全,颇为恭敬。可是再“前行两程”时,传来宋军惨败好水川的消息,“去人沮气,无以为辞,贼乃益骄,势使然矣”。韩周等人当下没了底气,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对方也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态度越来越骄横。客观形势决定的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带回来的元昊书信能有好听的吗?范仲淹原来都不想打开看看,直接转上去得了。多亏都钤辖张亢提了个醒说,朝廷可是有过诏令,“若得外界章表”,必须先打开看看,如果发现有“僭伪文字”或者“辞涉悖慢者”,应该就地焚毁,别让它们泄露出来四处流传。范仲淹觉得张亢说得有理,章表尚且可以打开检查,何况这是写给自己的书信,“遂同张亢开封视之”。这一看果然问题严重,“辞颇骄易,亦有怨尤”,于是便依照朝廷诏令予以焚毁,“只存书后所求通好之言,及韩周等别有札到邀求数事”,报送枢密院审查。范仲淹做事严谨,怕有闪失,特从泾原路找到宝元二年七月十四日的圣旨,内容果然与张亢之言相符,方才完全放了心。这就是“焚书”的整个过程。

但是,朝廷却不这么看,具体说,就是宰相吕夷简和参知政事宋庠不这么看。吕宰相对宋副宰相说:“人臣无外交。希文何敢如此?”这么以来,“焚书”一下就成了一个重大事件,就成了一个目无君王的悖逆行为。一听吕夷简这口气,宋庠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他与吕夷简有点争风吃醋,觉得你肯定是要整范仲淹了,那么,我比你还要狠点。所以当宋仁宗上朝议处这件事时,宋庠抢班提出“请斩仲淹”的意见。顿时,事态严重,朝堂气氛一下紧张起来。那位正直敢言的枢密副使杜衍首先挺身而出,力言不可,范仲淹是依旨而行,何罪之有?不少大臣也持此论。宋仁宗为难了,就让吕夷简开口表态。宋庠满以为这次吕相可落在自己后面了,正得意间,却听吕夷简慢条斯理地说:“杜衍之言是也,止可薄责而已。”最后的“薄责”是降一级使用,“降授户部员外郎,依前充职知耀州”。这也就是《耀州谢上表》的出处。

在范仲淹看来,个人吃点亏不算什么,万千将士白白地捐命沙场,这是多大的损失啊!然而,年轻气盛的宋仁宗有些恼羞成怒,不能正确接受好水川之败和定川寨之败(这是继好水川之败后的又一个大失败,此处从略)的教训,还想着要与李元昊决一死战,以挽回大宋面子。范仲淹不顾自己新受处分,宠辱不计,再上专折《论不可乘盛怒进兵奏》。其奏文语重心长,引古比今,情真情切,披肝沥胆,高风亮节,令人动容动心,颇堪存世久读。

任福已下,勇于战斗,贼退便追,不依韩琦指踪,因致陷没。此皆边上有名之将,尚不能料贼,今之所选,往往不及,更令深入,祸未可量。大凡胜则乘时鼓勇,败则望风丧气,不须体量,理之常也。但边臣之情,务夸敢勇,耻言畏怯,假使真有敢勇,则任福等数人是也,而无济于国家。孙子曰:“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今欲以重兵密行,军须粮草,动数万人,呼索百端,非一日可举。如延州入贼界二百余里,营阵之进,须是四程。况贼界常有探候,兼扼险隘,徒言密切可无喧闹。其行营名目,切恐虚有废罢。自古败而复胜者,盖将帅一时之谋,我既退衅,彼必懈慢,乘机进战,或可图之。……臣愚以为报国之仇,不可仓卒。昔孟明之败,三年而后报崤之役。孙子曰:“主不可以怒而兴兵,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故明主谨之,良将警之,安国之道也。”又曰:“利而诱之,怒而挠之,引而劳之。”今贼用此策,不可不知。若乘盛怒进兵,为小利所诱,劳敝我师,则其落贼策中,患有不测,或更差失,忧岂不大?自古用兵之术,无出孙子,此皆孙子之深戒,非臣之能言也。

以臣所见,延州路乞依前奏,且修南安等处三两废寨,安存熟户并弓箭手,以固藩篱,俯彼巢穴。他日贼大至则守,小至则击,有间则攻,方可就近以扰之,出奇以讨之。然复寨之初,犹虑须有战斗,比之入界,其势稍安。其诸路并乞且务持重,训练奇兵。先乞相度德靖寨西至庆州界,环州西至镇戎军界,择要害之地堪为营寨之处,必可久守则进兵据之。其侧近蕃族,既难耕作,且惧杀戮,又见汉兵久驻可倚,贼不能害,则去就之间,宜肯降附,庶可夺其地而取其民也。若只钞掠而回,不能久守,侧近蕃族,必无降附之理。今乞且未进兵,必恐虚有劳敝,守犹虑患,岂可深入?

臣非不知,不从众议则得罪必速,奈何成败安危之机,国之大事,臣岂敢避罪于其间哉!臣非不能督主兵官员,须令讨击,不管疏虞,败事之后,诛之何济!惟圣慈念之。

鄜延路罢行营文字,臣且令部署许怀德收掌,别听朝旨。臣一面依此关报夏竦、韩琦,商量申奏。如所议未合,乞朝廷取舍。臣方待罪,不敢久冒此职,妨误大事。

面对范仲淹这样的忠臣直议,最主要的是,面对三川口、好水川和定川寨三大败绩,面对整个西北前线唯有范仲淹统帅的鄜延路岿然不动,宋仁宗并非庸君,能不受到大触动?能不进行大反思?后来的事实是,他权衡攻守利弊,终于认识到范仲淹的积极防御战略,才是应对西夏边患的上策、良策。他颁诏将沿边陕西州府分为秦凤、泾原、环庆、鄜延四路,任用范仲淹管勾环庆路部署司事兼知庆州,韩琦管勾秦凤路部署司事兼知秦州,王沿管勾泾原路部署司事兼知渭州,庞籍管勾鄜延路部署司事兼知延州。更为重要的改变是,朝廷不再遥控指挥前线的军事行动,准许范仲淹和韩琦等(此时夏竦已调职离开)如遇紧急军情,可以便宜行事,给边帅以实际指挥权。

韩琦真不亏一代英明将帅,一旦认识到速战速决的进攻方略不可取,即刻认同并采纳了范仲淹的持久防御战略。范、韩联手加强防务,筑堡建寨,招募蕃部,屯田安民,爱抚士卒,共同探讨和议之策……使李元昊不敢轻易犯边,而渐有和谈意愿。据说当时边境地区流传一首民谣:“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尽管大有文人气味,权且信其是民谣吧。

此处要长话短说的是,在后来与西夏进行和议谈判时,朝廷采纳了范仲淹的“退让”建议,即放弃早被占领的塞门等地,速签和约,尽快休兵养民,恢复国力。庆历四年(1044)十月,李元昊向宋朝进奉誓表,情愿削去帝号称臣;大宋则向李元昊赐下誓诏,册封元昊为夏国主,赐“岁币”绢十三万匹、银五万两、茶二万斤等。双方握手言和,表示世代友好。

范仲淹一生这段特别的军旅生涯,也就到此光荣结束,但这段经历还能为后世诠释什么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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