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思路客

书架
第二十四章 情投对意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酉卷

十月里来是立冬,

只得必德回家中,

二人同心去偷盗,

遇见三怀黑狗精。

早晨徐德龙醒来,身边被窝空着。他期盼中,屋门推开。山口枝子从外边进来,身上有豆饼的香味,她显然去喂马了,说:“我这就走。”

徐德龙从被窝爬出,欲起身被山口枝子摁下。

“你躺着。”

“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来干什么,昨夜你出去了好长时间,今早……”他问。

“暂且不能告诉你。”山口枝子挡回去徐德龙的话,“我走啦。”

徐德龙还想说什么,山口枝子已走出去。炕还有些余温,她被窝凉了,不过一种香草的味道尚未散尽。熟睡时她的喘气声音很小,林间控山水一样从枕边流淌过来。

身边有两个女人的日子他几乎没注意到呼吸的细节,那时的夜晚被窝经常给一只手或脚侵入,迎接谁拒绝谁,或者同时接待他要动些脑筋。

此刻,这两个女人晨曦中在荒草甸子上相遇,丁淑慧挎筐寻找野菜,走近隐蔽的马架子,正疑惑之际,马架子门从里向外猛然推开。

“淑慧姐!”徐秀云奔门而出道。

丁淑慧扔掉手中的野菜筐,两人拥抱在一起,无言,泪水肆流。

“回家,咱回家。”丁淑慧说。

家徒壁立,但屋子清洁卫生。丁淑慧一直注视徐秀云,看也看不够的样子。

“淑慧姐,你瘦啦。德龙他……”

“你走后不久,筐铺就黄了。”她告诉她,我和德龙找你多日,过去你呆的地方都找遍,也没见到你,他心情颓然,一头扎进赌场,没再回头。

“这房子?”

“赢的。”丁淑慧说,“他只住过一宿,人没再回来。”

“把你一个人撇在乡下,日子咋过?”

“德龙给我留下钱,大哥打发谢管家送来口粮……有吃有住的,只要德龙太平,我实(满)足啦。秀云,你一个人在荒郊野岭干什么?”丁淑慧问。

“不是一个人。”

“两个?”

“两个。”

“噢,好好。”丁淑慧想到她再嫁人,遇上一个情投对意的男人,安稳地过日子,“有家好啊,穷点儿富点儿……两人在一起……”

“家?”

“你们两个人,成家过日子。”

“什么呀,她是女人。”徐秀云知道她想什么,说。

“不是男人?”

“嗯,女人。”

“你和个女人在荒……”

“淑慧姐,你别猜啦。”

“好,我不猜喽。秀云,我给你做饭,煮咸鹅蛋。”丁淑慧没忘她爱吃什么,尽最大的努力招待她。

“有葱叶掐一把,蘸酱。”徐秀云说。

一顿高粱米水饭,葱叶蘸大酱,徐秀云吃得很香很饱。她想起其他人来,问:“大嫂他们一家……”

“马家窑部落早没了,大哥带一家人住到镇上的药店里。”丁淑慧介绍徐家的情况,“四凤嫁给警察局长陶奎元……”

“有三哥消息?”

徐家老三徐德成说他需要三天三夜,他的故事徐家人分层次知道,了解最清楚的是长兄徐德富,依次是夫人徐郑氏,当警察的儿子徐梦天……丁淑慧知道连毛皮都算不上。徐德成身世神秘而复杂,与这部赌徒的书关联不大,故而省略不详细叙述。她说,“听说他被日本人改编,做了特、特什么混骑兵队长,我弄不懂是怎么回事。”

徐秀云对徐德成所知甚少,在筐铺的日子里,徐德成同家人住在镇上,那时他还是东北军的骑兵营长,日军占领三江县城前他率队离开,再后来听说他重新当了胡子,报号天狗,现在又被日本人改编,今天兵明天匪,反复折腾,到底是兵还是匪真搞不懂。

饭后,徐秀云给眼光娘娘上香,虔诚地祈祷什么。

“淑慧姐,你对眼光娘娘都说些什么?”她问。

“为你们祈福求平安。”丁淑慧没说你们都饱含哪些人,肯定是她最亲近的人。

一抹夕阳的余晖朝窗外爬,徐秀云说:“淑慧姐,我得走啦。再晚出不去卡门。”部落点儿夜晚不准进出。

“那什么你还走?”

“走,回去。”

“你回哪儿去?

“西草甸子。”徐秀云没隐瞒,说,“明天,她教我打枪。”

“打枪,那个女的会打枪,教你打枪?”丁淑慧无法想像出骑马打枪的女人,至今没见过女胡子,“我们一个女人家家的,学打什么枪啊。”

徐秀云没解释。

“你要打围?”丁淑慧理解女人学打枪用途无非打猎,三江还女猎手,根本没往当胡子上想。

“淑慧姐,以后我有机会来看你。”

“啥叫有机会,回来,经常回来。”

“嗯,回来。”

“荒郊野岭的……天凉后,愿意的话就回家里住。”丁淑慧说,无论秀云怎么想,在她心里这儿也是秀云的家。

“家,家?”徐秀云声音极小地喃喃道。

丁淑慧送她出部落点儿,一直望到她身影模糊,脸颊上泪水被风吹凉,凉丝丝的,她心里呼唤道:

“来家呀!秀云!”

月亮透过蒿草的缝隙照进马架,银色的光水一样流在山口枝子的脸上,她认真生气。

“从昨晚起,你一直生气不开晴啊。”徐秀云说。

“昨天你去了哪里?”

“和你说了几遍,望兴村。”

“那是什么地方,你随便进入,部落点你知道吗?警察、自卫团的,还有‘瞩托’、线人什么的,一旦叫他们盯上,你我休想逃脱。”

“遇到丁淑慧,随她到家看看。”徐秀云理由道,“她留我吃了晚饭。”

“胡子的家在哪里,在马背上……儿女情长的,还当得了胡子吗?”山口枝子仍然数达(数落)道,“你以为你属五毒①的呀?他们怕你是不是呀?”

“那倒不是。”徐秀云说,“可我还是想当胡子。”

“当胡子是小孩子住家看狗(过家家)玩么?要出生入死,要敢杀人,杀人你敢吗?”

“我杀过人你信不信?”徐秀云被她的话激怒道。

“鬼才信。”

“多年以前,我杀死个叫国兵漏的人……”徐秀云向山口枝子讲述那件事。

山口枝子肃然起敬,看上去几分柔弱的女子敢爱敢恨……她帮她当胡子的决心不再动摇。

荒无人烟的草地上,山口枝子教练徐秀云射击。她用红柳枝揻成圈插在地上,徐秀云站在百步之外,她手把手地教她射击。

“你的枪法大有进步,不过,还得继续练。当胡子,必须管亮(枪法响、准、狠)。”

“听说胡子白天练打箭杆,晚上练打香头子。”徐秀云说。

①五毒:蛇、蝎、蚰蜒、壁虎、蟾蜍为五毒虫。它们闻某人气味则翻白眼不动,故说某人属五毒的。

“一点儿没错。练准枪法后,你还要学会‘十步装枪法’。今天我先教你‘两腿装弹术’,你看着!”山口枝子用两条腿弯压子弹做示范给她看。

坐在草地上休息,山口枝子擦枪。

“练好枪法,我还学什么?”徐秀云问。

“绺规。先跟你说五不准、七不抢、八不夺。”山口枝子一点一滴教起,她说,“五不准,一不准走猪驴前面横走过的路;二不准进猫月子女人屋里;三不准抢穷人的东西;四不准吃办喜事家的饭菜;五不准奸**人……”

徐秀云一句一句跟着学,记性不错很快学会。

“说一遍七不抢。”山口枝子考她。

“嗯,一娶媳妇送姑娘的不抢;二出葬起坟的不抢;三渡口摆船的不抢;四走屯行医的不抢;五和尚尼姑不抢;六窑子棺材铺不抢;七鳏寡跑腿的不抢。”

“学得不错,”山口枝子表扬道,“继续背八不夺。”

“一锔锅锔缸的不夺;二大车店不夺……”徐秀云流利地背出八不夺,几乎一字不差。

“规矩不仅要牢记,重要的是遵守。”山口枝子说。两天后她的气消了,说:“那天进城,我遇到徐四爷。”

“噢?”徐秀云想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你们认识很久,关系不一般。”不一般则不寻常,她特指超出一般男女朋友。

“是。”山口枝子承认干脆,表露直白,“你我共同爱着这个人。”

“你?”徐秀云惊诧道。

“我已经怀上他的孩子。”山口枝子的话把她惊呆了。

“德龙知道你怀他孩子的事?”徐秀云问。

“不知道,我不准备告诉他。”

“听说你怀孕他该多高兴啊,淑慧没有,我也没有……可为啥不告诉他呢?”徐秀云疑惑不解,说,“你应该告诉他。”

“我想把孩子带回日本去。”山口枝子道出真实想法,她没说还有姐姐山口惠子的骨灰。

回日本,漂洋过海的,路途远着呢!徐秀云说:“你现在不走,身板……走得了吗?”

“现在不能走。”山口枝子说,“我的仇没报,是不能离开三江县的。”

徐德龙倒在郝家小店的炕上,无聊地瞅房棚。当地有句话形容无聊:没事儿数房芭。民居多是窝纸彩(糊)棚,图案俗不可耐的“花开富贵”、“百鸟朝凤”,眼望鲜花、小鸟视力不疲劳。

“四爷!”突然有人叫门,声音很熟悉,猜出来是谁,说,“进来吧,门没插。”

“徐大肚子死啦!四爷!”霍老损闯进来道,浑身湿个响透,外边下着雨。

“哦,死啦?”徐德龙扬被坐起来,见来人塌鼻子上淌着说不上是泪水还是雨水的东西,相信了他的话。

“走,领尸去。”霍老损屁股没沾炕沿边儿,“咱们牌友一回,给他盖锹土。”

“领尸?”徐德龙下炕穿鞋,莫非徐大肚子惹了什么祸,给官府杀头才要领尸,问:“你刚说领尸?”

“领尸。”霍老损说。

警察发现一个男人死在脏水沟里,脸被野狗,獾子也说不定啃烂,辨不出模样。按无名尸弄回警局,贴出告示寻找尸源,让知情者认领。霍老损听信儿,说好信儿也成跑去看人,死者面目全非差不点儿认不出昔日的赌友来。

“你怎么肯定是他?”徐德龙问。

霍老损伸开双手在徐德龙眼前晃晃说:“只剩下四根半指头,有一个茬儿挺新淌着血呢!八成死前刚被人剁掉的。快走吧!”

徐德龙随霍老损匆匆离开郝家小店,直奔警察局。三伏天里,尸体一天多的时间就有了臭味儿,警察害怕死者的肚子,它气吹似的迅速膨大,随时都有爆裂崩坏人的危险。

“扔乱尸岗子去!”陶奎元下令道。

“局长,不等他的家人来领尸?”

“赌徒哪有什么家和亲人……”警察已经认出死者是谁,掏局长话很损地说,“放在这儿招绿豆蝇(苍蝇),麻溜弄走。”

“遵命!”

一辆花轱辘牛车驶出警局大门,徐大肚子尸体卷在炕席里,一只缺三个指头的手从炕席破洞中探出。两个警察跟在车旁,朝城外拉去。无名尸体警察都这样草草处理,拉到乱尸岗子挖坑埋掉。

冯八矬子出现在警察局门口,眼望拉尸的牛车消失。这时候霍老损和徐德龙匆匆赶到。

“你们俩?”冯八矬子塌眯着眼睛,用眼角余光看他们。

“我们来领尸。”徐德龙说。

“领谁?”冯八矬子明知故问。

“徐效厘,徐大肚子。”霍老损答。

“晚啦,已经派人去埋。”冯八矬子挖苦道,语言很刺耳,“想和他玩一圈?到乱尸岗子找他吧!”

“走吧四爷,有人在饭馆等着我们。”霍老损拉上徐德龙离开警察局,他不想去追灵车,从望兴村部落点冒雨赶过来玩几圈,遇上徐大肚子死了无人收尸,才去郝家小店找徐德龙。

半路上,徐德龙问:“你说谁等我们?”

“我呀!轧搭(约)了人,咱们搓几圈。”霍老损说,“原本有徐大肚子,没想到他死啦。”他找的几个人中计划有徐大肚子,他死了这个坑正好由徐德龙来顶,“四爷,加你正好够手。”

“唔,不行,我今天有事,改日奉陪。”徐德龙推辞道,徐大肚子之死坏了他的心情。

“听说这几天你手挺兴,赢了不少嘛。咱们去佳丽堂吃杯花酒?”

“不!去棺材铺。”

“棺材铺?”霍老损想到徐大肚子的死,他们是死对头人人皆知,他和他女儿有那么个过程,也算是倒扳桩(入赘),女婿发送岳父理所当然,不冷不热地说,“那你抓紧去,一会儿警察埋培完,棺材可就用不上啦。”

人有时难免被误认为善良。徐德龙真是听说徐大肚子死后,没人收尸没有棺材装殓,才去棺材铺的,入土为安的思想他固有,总归不是为徐大肚子而是为自己。“死后咋也该有一副棺材板不是。”他这样想,去了棺材铺要为自己订做口棺材预备着。

棺材铺前,几个叫花子在讨要。到了夏天,亮子里买卖店铺前苍蝇多、乞丐多。纯粹的寄生虫不劳而获接近强盗,花子付出一些东西,比如喜歌、拜年嗑、莲花落什么的,细品味一下说的有些文化含量:

打竹板迈大步,

眼前来到棺材铺。

棺材铺正开张,

大小的棺材红堂堂。

木头厚,釉子亮,

紫拉拉棺花正开放……

绷着脸的耿老板出现在铺门口,他不出面打发花子不成,一直在门前闹哄下去影响生意。

“掌柜的掏腰包,大小铜子只管抛!”另个叫花子随口道。

耿老板给叫花子一元钱,打发走花子,围观的人散去。

“耿老板!”徐德龙上前,拱手道。

“徐四爷!”

徐德龙对耿老板说明来意。

“库房里有现成的,不然你看一下。”耿老板引徐德龙到库房,一排排大大小小的棺材。他掀开炕席,露出白茬儿棺材。

徐德龙看了一遍,现成的棺材一个都没看中。

“差做工?差价钱?”棺材老板问。

“差材料?”他随耿老板在做活的木工车间穿行,说,“照我说的样子做,用石材。”

“几年来没人订做石棺,石料要特意去哈拉巴山拉,那儿的大理石材质好,费用可能要高些。”商人耿老板说。

“贵点无所谓。必须按我说的做,别走样儿。”徐德龙将手中的檀香木扇子抖开再合拢,反反复复几次,然后放下一袋大洋——定钱。

“一定照办!”耿老板只认大洋。

徐德龙掏出铜骰子,在手上掂了掂,挪开案板上的墨斗盒,掷了掷,抓起来交给耿老板说:“收好它!”

耿老板手托铜骰子,四爷让他比照骰子样做棺材。

“照骰子样做?”耿老板遇到新鲜事,棺材铺开了几十年,大小棺材做得无数,贵贱材质上区分,形状却是相同的,天地左右六块板。做一个骰子样的棺材头一次,好在骰子形状与棺材相似,没有什么技术难题做得了,只是奇特罢啦。

“一定照骰子样做。”徐德龙强调道。

“照骰子样儿做,没问题。”耿老板听从大洋的指使,钱都能使鬼推磨,还不能叫棺材铺老板做出一副棺材嘛。

也许订做了棺材就看到自己的死期,徐德龙急着回望兴村部落点见夫人,像是有什么后事向她交代。(未完待续)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热门推荐:
破灭虚空 战场合同工 攻约梁山 我在武侠世界当老大 决战龙腾 诸天信条 霸体巫师 农家小福女 诸天万界是这么来的 我能升级万物
相邻推荐:
极品小和尚佛门小和尚我只是一个支教老师从炸掉魂环开始的斗罗我在东京教剑道赌王1937从将夜开始签到诸天我家娘子不是妖掌门低调点我的美女军团